希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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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你觉得在纯粹用对话推动情节的小说里，如果对话中的一个人一直不吭声，这方法还能起作用吗？”
“……”
“呃呃，你别当真了，你一不说话对作者和读者都是折磨。作者得打俩引号一个省略号就得换一行——你要是想用别的标点也行，不过我也不知道俩引号夹个标点符号构成的小短句是否符合现代汉语的规范；读者得费尽心思揣摩为什么作者跟个脑坛儿一样打几个标点就换行。”
“……”
“所以我说纯粹的对话真是瘫痪者的拐杖，能用，但指望只靠它步行那真是大脑也瘫痪了，我们好歹假设点环境描写——”
一个黑夜，周围没有灯光，只有面前石桌上反射的月光，像个湖，桌两面坐着俩人，都看不清脸。
“……”
“我估计作者换行按到这也无语，在心底里嘀咕这俩人——中的一人究竟要唠嗑什么。这问题也难办，你看环境描写咋说：‘都看不清脸’，意思就是我俩真不认识，真不熟，俩不熟的人面对面坐在黑夜里试图对话，跟罗辑史强推演黑暗森林图景一样简洁，有一种青涩的迷惘。”
“……”
“所以我们还得假设，假设你刚写了篇文章全文统共1341字，结果遭到心肠灰黑家伙的诬陷，每隔俩字就能揪出一个字指摘成上百行的罪过，最后气的你受不了打算嗯造安眠药求个好死，在奔赴黄泉的幽怨路上被我拦了下来拉到月色下谈心。”
“……”
“这故事可能你不满意，我也不满意，可惜在这方面的现实荒诞性毫不逊于故事。所以接下来我就会以生命可贵耐心开导你，告诫你体味生活之乐云云，结果故事以你冥顽不化偏执一心求死为结局，我的一切努力全权化为泡沫。”
“——”
“很高兴看到你有点别样的反应，这对我们的情节进一步发展很有帮助。这次我们假设你当官了，即便四十多岁了也一身书生气满腔正义情，结果平级的畜牲官跟你玩党争，学小九千岁玩祓除异己，你一大壮男人被逼得无立锥之地，和上面一世代一样也觉得活不过了，还是我给你拦下来叫到月夜下石桌前开小会，我告诉你你别哭这世界还是光明主导一切贪官污吏中饱私囊的贱种都会被撕得粉碎，到最后能实现的光明未来我们都能实现，你也能见到属于你的正义。”
“…………”
“我这算是骗了你，不过骗死人我也没啥负罪感——你还是跳下去，不过这一跳也没啥动静，常温下水的离子积还是10^(-14)，还蹦出个纯真的哥们把你在水面上硕果仅存的半个头砸没了，不过也别伤心，我还记着你呢。”
“。”
“你没辙，我也没辙，坐在这的活物就咱俩，咱俩没辙也不会有谁有辙。我特别希望假设你能回到过去当个小孩，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无忧无虑，但是细胞分化决定你不会活得这么简单，长得快发胖，长得慢羸弱，长的猛痛风，长得软低血糖，还有别的啥小儿麻痹水痘感冒过敏等着呢。这些病揉上一遭后你有闲暇时间开始学东西了，学走路学说话学自己个吃饭学上幼儿园学3141以内的加减乘除学太阳为什么从东边起来学怎么用语言动作表露心中的想法学自己生长的奥秘学怎么和有着两眼一鼻一嘴的同类交流，学函数学诗歌学二力平衡学化合物学世界与国家的历史，学几何学集合学交流电学圆锥曲线学离子平衡学二项式定理。这么一学完你能长成个一米八多的长胡子的大高个了，好不容易觉得你自己和这世界的运转机理都琢磨透了，你开始琢磨身周的人事物，这么琢磨一下你傻了，怎么这世界长这个样子？为什么有的同龄姑娘伙子为一时欢愉能敢于提前步入成人行列？为什么为你发声为你说话的人被封上闹事的称号钉在他们的耻辱柱上？为什么自我夸耀标榜着优秀团结的一群人里小团体林立？为什么念叨着内在美的社会一次又一次唾弃着其貌不扬者？为什么有人端坐在会场上还要下令捅跪在泥土里祈祷的人民一刀？为什么全世界还有人吃不饱饭饿个半死还有人喂狗吃牛排？为什么人人言说的真理一被付诸于行动就万马齐喑？”
“ ”
“你没声音了，问完这些问题你还有声音吗？你用最后一点声音气力找了个女孩吐露心声，像是溺水者给救命稻草发的电报，没办法，没声音了。”
“ ”
“说句话吧，求你了。我来假设你的过去你的现在你的将来，来叫你千万别熄灭自己的声音，因为我最了解你的悲伤，我最明白你的痛苦。”
2022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