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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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印象里有好多文学作品,都乐于描写人物在寒冷的环境中思考的场面,并美其名曰“能够使思路明晰,精神专注”。写出这种文字的作者真该拖出去斩首,因为他肯定没有真正站在寒冷中思考过。
我有资格这么批判,因为我现在就站在瑟瑟寒风里——已逾三分钟。这三分钟里我非但没有感觉到思路明晰,反而感受到下丘脑疯狂地在大脑四周分泌了一圈激素护城河,把脑海里的东西全熬成一锅烂糊糊。
我抻抻外套的下摆,左右环顾。风虽然没有形状我却能看见它流体的骨骼。这骨骼噼啪作响,扑向西北小镇学校中教学楼墙角边站成一排的穿校服的小人们,把他们都冻成扑克牌上印刷的王子皇孙。噢,现在我才想起来我咋到这的。
事情的开端是这样的:有人在班里“打扑克”!——这是班主任的原话。具体是什么卡牌游戏我一开始还不知道——感觉不如炉石传说。总而言之,班主任火冒三丈,义愤填膺,大发雷霆。于是把这些人发配到瓜州——也就是楼门口。这里便出现一个问题,用以激发读者的阅读兴趣:
8.文中的“我”没有参与打扑克,为什么会被流放瓜州?(6分)
8.略。
这答案看得读者破口大骂,于是作者不得不公开申明原委,原来事情是这样的: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片叫Equestria(小马利亚/小马国)的神奇国度由两位皇室姐妹:宇宙公主和月亮公主共同治理,后来月亮公主变成邪恶的黑马—Nightmare Moon(梦魇之月/噩梦之月)。宇宙公主不得不使用Elements of Harmony(和谐之元/谐律精华)的将她囚禁在月球上,并同时承担日月交替的职责。但传说在一千年后白昼最长的这天群星将助她越狱,她将带来永恒的黑夜。
然后这个黑夜就到来了,只听一名留着马尾辫的同学庄重地宣布:“天黑请闭眼。”于是在座的八九个同学便阖上双眼,匍匐于梦魇之月的统治!
——也就是著名桌游「狼人杀」的剧情——当然是我即兴创作的。总之我也在那七八个同学之中,正在进行这一盘火热朝天的游戏。我热血沸腾,志在千里,势必以燕雀之力抵鸿鹄之境!——随后就抽中一张平民牌。
平民:是指没有任何技能的好人,负责跟着神职角色票出狼人。
但我无惧羸弱的身躯、卑微的身份,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必将以一己之力票送所有恶敌出局!——然后在第二天早晨就被票出局。
我抬头看看表,离上课还有五分钟,玩吧,玩似你们这些byd!我愤恨地看了看没把我救回来的b女巫和刀似我的b三狼。
女巫:拥有两瓶药,解药可以救活一名当晚被狼人杀害的玩家,毒药可以毒杀一名玩家,女巫每天晚上最多使用一瓶药,女巫不可自救。
狼人:一般有3个玩家,每天夜里可以杀死一个人。
我晃了晃脑袋,无奈地作无头苍蝇状离开教室,留下教室里热闹依旧却和我毫无瓜葛的游戏。随后,瑟索的寒风就把我送回来,我不得不穿上外套——寒风的胁迫是一个因素,更恐怖的原因是昨天去理发时,我把校服落在了理发店。我还记得校领导抓住没穿校服的同学,以黑白无常的气势喝令他回家的场面。因此套上外套后我就像一只套了狼皮的羊,没必要再担心被做成羊杂的危险。
有一个很擅长写小说的前辈曾经说过,如果故事的开幕出现了一把枪,那么它之后一定要发射出子弹。在此处本文便将要进行装弹的操作:我走到寒风肆虐的楼道里,咳嗽了两声。紧接着,我走出教学楼,在数十分钟后我即将站立的地方绕了一圈,宛如在提前蹲点。
预言家:每天晚上可以查验一名玩家的身份是好人还是狼人。
我至今也记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转悠掉大课间宝贵的两分钟,但我清晰地记着:这两分钟内,我的脑子里空空如也,和数十分钟后形成了鲜明对比。我的右手紧紧揣在兜里,我本想把攥着的东西掏出来看看,可惜上课铃忙不迭地响起来,敦促我回班。
我郁闷地心想:出来走一遭,吸收了两分钟的冷空气,对心情和肺都起到了强大的摧残作用。到班里发现刚刚的那一局游戏仍未结束,同学们热情依旧,在主持人的指挥下进行着睁闭眼张闭嘴的周期性变化。我心情更糟了,但是想到他们缺了我这个重要人物才要玩这么久,心情又好多了——于是心情越糟,心情越好,我将这命名为心情第一定律(Mood's 1st Law)。可见以后心理学发展的居功至伟可就要落在我的功劳上了,想到这里我的心情更好了——于是心情越好,心情越好——立刻得名心情第二定律(Mood's 2nd Law)。
在我绞尽脑汁编纂第三定律时,班主任走进教室的大门,携带着比我更愉快的心情,应该是想来看看大家复习得怎么样了。
忘记提及的故事背景:明天月考。
只见她的扬起的嘴角还尚未落下,声音的语调就在半空中陡然下沉——在语文上叫做中途易辙:“大→家→都↑干↓啥→呢?这是↓↓↓什么?”这是因为她的目光越过我,欣然捕获了同学们辛辣的表情、欢乐的氛围、以及重中之重,手中的卡牌。
同样忘记提及的故事背景:打这局游戏时我的座位在讲台面前,参赛人员大约拥挤在我背后的两排——种群密度十分之高。
我突然闻到一股烧羊毛的味道,亦即硝烟的味道。这味道是从班主任身上迸发出来的——“雷霆乍惊,公车过也(《阿房宫赋》)”,我看一场屠杀在所难免。
果不其然,班主任黑着脸向着卡牌拥有者,一个留长发的帅气男同学伸手:“把扑克牌拿上来!”并在扑克牌到手后立马着手销毁工作——边撕边怒斥:“马上考试了,你们在这给我打扑克牌!多大的人了,还在给我打扑克牌?!……(省略若干)”刹那间,扑克牌烟消云散。
这一连串动作颇有影视作品里盖世大侠的潇洒畅快,让我一时看呆了眼,一段时间后才开始思考:首先是“扑克牌”的称呼,典型的借代手法,不过竟有如此顺畅的运用,真是极好的!其次是动作的缓慢与韧性,一般人几秒中内即可粉碎的卡牌被用了近百秒处理,以此“慢工出细活”的态势承载住近百字的言辞呵斥,高手!最后是动作中富含的情感与魄力:碎裂的扑克牌绝非轻飘飘地落地如鸿毛,而是被施加了千钧的怒火,直坠大地!波澜壮阔,气冲斗牛!
随即,班主任大手一挥,提点到:“刚刚打扑克的都有谁?站起来!”刚刚欢乐丛生的同学们纷纷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
这时,本文安装上了第二颗子弹:我没站起来。我心里很有底气:我就沾了整局游戏大概十分之一的光,想来是没必要受此起立的殊荣。于是我伏低身子,佯装在研究桌上的一道数学题目。 “都给我到外面站着去!给我清醒清醒!”她以身作则,先行一步走向室外。起立的同学们纷纷运动起来,向着凛冬进军。
这时自习课老师迈着博大的步伐,挺着傲然的身躯走进教室,看起来就像和班主任进行了一场置换反应。想必他刚刚旁听了事件的全部经过,于是戏谑地盯着地上的碎扑克牌们,像是猎手在享受猎物的挣扎!他顺手指向最后一名蹒跚着快要走出教室的同学——来你拿个扫帚来把这扑克牌扫一下。——“扑克牌”这个称呼就这么沿用了下来,让人不得不钦叹班主任明察秋毫的命名法则。我禁不住好奇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个没救我的b女巫。你就给我狠狠地扫这块极好的地吧!我痛快地想。
自习老师也耐不住性子,一边打量着女巫提拿扫帚的身影,一边叹气:“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唉……”
落在地上的卡牌碎片,犹如一罐打碎的花椒。我低头看看它们,回头看看狼狈的女巫,突然感到:好安静啊。
是的,周围安静得像刚刚死了人一样,除了自习老师唾沫星子震颤的声音,女巫单薄的呼吸声,就没有别的声音了。我回头环望了一圈,所有同学好似报废的收音机,以沉默是金的智慧态度负隅顽抗。我发自内心赞叹这种“大音希声”思想的正确,但实在觉得这寂静难熬,便咳嗽了两声。
“咳咳——”轻巧的咳嗽声四两拨千斤,挑断了自习老师绵密无隙的话语。他顿了一顿,继续用滔滔不绝编织着这片寂静。
我急不可待,怒发冲冠,马上要被这寂静噎死,恰巧女巫瘦高的身躯终于踱步到了我旁边,我抢过他手里的扫帚,愤怒地对他喊到:“你别扫了,这扑克牌,要么谁撕的谁扫,要么值日生扫!”
——好吧,这下你知道我为啥被发配到这里了吧。 我从兜里掏出右手,展开来一看,是一张扑克牌:
愚者是塔罗牌78张牌之一,也是22张大阿卡那牌其中之一。愚者并没有编号(或作0号又或作22号),是所有塔罗牌的开始,亦代表着塔罗牌的结束,代表着无限的可能性。
心情第三定律(Mood's 3rd Law):你越有幽默感,心情越好。